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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,“曹操高陵”的新聞是街頭巷議的熱點。筆者從心裏並不相信是事實,而坊間的質疑之聲也很盛。大家質疑的焦點無外乎以下幾個:
  
  一、“魏武王”之稱謂
  
  關於這一點的可疑,已有學者提出。以目前筆者所掌握的史料,現存的、產生於漢魏之際的資料中沒有“魏武王”連稱的現象,而最早的記載是東晉孫盛的《魏氏春秋》:“魏武王姿貌短小,神明英徹。”
  
  《魏氏春秋》原書已佚,此記載是由成書于北宋初的《太平禦覽》卷378所轉載。
  
  孫盛,東晉人,約302—374。也就是說,《魏氏春秋》的成書時間離曹操去世最少是100年後的事情了。
  
  之後出的《宋書•五行志》三:“漢獻帝建安二十三年,禿鶖鳥集鄴宮文昌殿后池。明年,魏武王薨。魏文帝黃初三年,又集洛陽芳林園池。七年,又集。”
  
  再往後,六世紀北魏酈道元《水經注》卷9淇水:“建安九年,魏武王于水口下大枋木以成堰,遏淇水東入白溝以通運。”
  
  再之後,成書于唐初的《晉書》中多次出現 “魏武王”的稱謂——
  
   《晉書•律曆志》“漢末紛亂,亡失雅樂。魏武時,河南杜夔精識音韻,為雅樂郎中,令鑄銅工柴玉鑄鐘,其聲均清濁多不如法,數毀改作,玉甚厭之,謂夔清濁任意,更相訴白于魏武王。魏武王取玉所鑄鐘雜錯更試,然後知夔為精,於是罪玉。”
  
   ……
  
   此外,五胡亂華時期,北朝姚秦時期也有一個“魏武王”。 《晉書•姚弋仲載記》附姚襄載記:“襄,字景國,弋仲之第五子也……襄敗,為堅所殺,時年二十七,是歲晉升平元年也。苻生以公禮葬之。萇僭號,追諡魏武王,封襄孫延定為東城侯。”
  
  從現存史料記錄的時間看,“魏武王”之稱呼甚為可疑。
  
  二、“常(嘗)所用”
  
  已經有人考證過“常(嘗)所用”,其最先出處在《呂氏春秋•壅塞》,以證明在戰國時已出現有“常(嘗)所用”一詞使用。也有人發現,在《三國志•吳書•周泰傳》裴注中引《江表傳》曾出現“常所用”。節省篇幅,不贅述。
  
  筆者在這裏補充幾點——
  
  曹操本人就曾經使用過“平常所用”一詞。輯本《北堂書鈔》(引清嚴可均《全三國文》)載曹操《內戒令》:“孤不好鮮飾嚴具,所用雜新皮韋笥,以黃韋緣中。遇亂無韋笥,乃作方竹嚴具,以帛衣粗布作裹,此孤之平常所用也。(原注:《書鈔》未改本一百三十六)”
  
  《九家舊晉書輯本•王隱晉書》卷七《朱伺傳》輯《北堂書鈔》:“時杜曾襲揚口,朱伺拒曾(原注:原誤魯)賊于河南,常所用弩忽禁不發,伺知己必敗,後果被傷。(原注:書鈔)”
  
  筆者竊以為,以“常(嘗)所用”一詞來判斷曹操高陵的真偽沒有意義,兩下證據互參,既不能得出其偽的結論,也不能證明其真。
  
   三、“慰項石”
  
   作為證據,真正堅定筆者懷疑曹操高陵為偽的,是出土的所謂“魏武王常所用慰項石”。這一點,還沒發現有人論及,在這裏稍微羅索幾句。
  
   漢末魏晉現存史料本不多,以筆者過眼的史料論,沒有發現“慰項”之說。
  
  《說文》:“慰,安也。”,但此“安”特指從內心安撫人心,是一個很抽象的辭彙,而不是一個具象的、指代“安放”某具體物品於某地的動詞。這樣的詞例在先秦、秦漢、魏晉典籍中比比皆是,而專指具象的、指代“安放”某具體物品於某地的含義,筆者沒有發現。“慰”這一“從內心安撫人心”的含義,其上古詞源與今日含義幾乎沒有變化。
  
  南朝梁顧野王《玉篇》:“慰,居也。”居的首意是“棲息、居住”,似有了放置具體物品(或人)於某地的含義,但此詞意後出,已經遠遲于漢末魏初。
  
  從語言文字分析,“慰項石”不倫不類,其義非常可疑。當然,歷史史實考證,依靠咬文嚼字絕對不成成為死證。
  
  筆者在這裏又揣以私意、大膽假設:“慰”與“熨”字形近,所謂“慰項石”,有沒有可能是“熨項石”?用熱水沃布,熱敷患處稱為“熨”,《韓非子》中就有記載:“桓侯故使人問之,扁鵲曰:“疾在腠理,湯熨之所及也;在肌膚,針石之所及也;在腸胃,火齊之所及也;在骨髓,司命之所屬,無奈何也。今在骨髓,臣是以無請也。”(《韓非子•喻老》)
  
  馬王堆帛書中也有關於“受風”用“熨”的記載:“痙者,傷,風入傷,身信[伸?]而不能詘[屈?]。治之,(熬?)鹽令黃,取一鬥,裹以布,卒[淬?]醇酒中,入即出,蔽以市[韍?],以熨頭。熱則舉,適下。為□裹更熨,熨寒,更(熬?)鹽以熨,熨勿絕。一熨寒汗出,汗出多,能詘[屈?]信[伸?],止。熨時及已熨四日內,□□衣,毋見風,過四日自適。”
  
  “熨項石”,有沒有可能是以熱水澆石枕,或熱布敷石枕,枕於其上以獲療效?
  
  而在古代醫書中也多有“熨項”的記載——
  
  《靈樞經》:“上寒下熱,先刺其項太陽,久留之,已刺,則熨項與肩胛,令熱,下合乃止。此所謂推而上之者也。”(《針灸甲乙經》、《備急千金要方》、《普濟方》、《針灸問對》、《證治準繩》、《類經》……皆源此或類此)
  
  若以“慰項”,筆者懷疑“曹操高陵”為偽;若以“熨項”,則事情就遠不止這麼簡單,只能存疑待考。
  
  期待“高陵”出土實物更多面世,給大家更多考證的基礎。歷史考證的樂趣也就在此吧……
  
  康濤2010年首日於浦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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